【叶皓】千秋岁,暮忘归

  • 惯例上全文,ooc预警……

  • 少量喻黄喻

  • 倒叙插叙再插叙我写得自己都乱了

  • 起名翻前篇吧我懒得弄了囧rz



在八千年以前,叶修决定将修真这条道走到黑的时候,心无旁骛便是叶修的基本生存方式。当他遇到刘皓的时候,只是觉得他很特殊。大概是那时修为不够,不可窥天机,所以没有意识到,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遇见了自己的劫数。

那年叶修已是渡劫初期,恰逢芳洲每年组织弟子外出历练,他便趁此机会出山,有意寻一弟子。他以两千六百岁的年纪在整个芳洲中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掌门之位唾手可得,便是为了潜心修行不去理那些俗世繁尘。叶修要收一关门弟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莫说芳洲,整个翠敛天都沸腾了。等叶修带着徒弟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跟叶修一样的天才,即使不是,那将来也会像叶修一样大有所成。在这些修真者眼中,刘皓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杂灵根,还没开窍就已经一步登天了。所谓天佑,亦不过如是。

叶修的地盘在芳洲最东,是迎接曙光的第一扇窗,他把徒弟刘皓的居所安在这里。刘皓在这里住了六千二百三十七年,渡劫时连一道雷都没挨过去,他是整个芳洲乃至翠敛天的笑话,却是叶修心尖尖上的头道血。

六千多年,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此情此心,尽付一人。

叶修疯了一样,想起什么就毁什么,翠敛天内全无一人可战。天道降下一束极光,送回刘皓一缕残魂,叶修看着那人状如痴儿,潸然泪下,随即被天道极光流放至埋骨之地。

翠敛天上无雪华,刘皓从小的时候就缠着他要看雪,此时站在埋骨之地空旷干硬的平原上被漫天大雪糊住了双眼,冻得哆哆嗦嗦,完全不记得他自己曾经的顽劣与骄傲。叶修双手结印,不让风雪白头,然后拉着“刘皓”的手,带着他漫步雪中。

痴儿将他的手攥得牢牢的,一双眼睛只黏在他身上。





流放之地的平原永远没有尽头,人的执念也从来不曾停过。

修真者到了辟谷境界,便不再饮食。痴儿只不过是一缕不明真相的魂魄,他不会吃不会睡,他什么都不会。

最初被他带上芳洲的刘皓,也是什么都不会,他五行皆存,虽是特殊的杂灵根,但是根本不懂取舍。他一心要做人上人,却吃不得苦,也从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教了他六千多年,等了他六千多年,竟然一朝灰飞烟灭。

跟刘皓同期进入芳洲的孩子,都比他修炼快。谁都不像他,单是筑基便用了一百多年。叶修身为芳洲第一大能,手里的天才地宝向来只多不少,他自己对这些外物全无概念,有了宝贝徒弟,便悉数都用在他身上。只是对刘皓的修为效用不甚明显,聊胜于无罢了。兰渚外的弟子们都笑话刘皓,说他是“烂泥扶不上墙”。

修真的岁月漫长,百年不过弹指间,刘皓始终都是少年心性。

他小的时候贪吃贪睡爱偷懒,总有数不尽的抱怨。每次见到他都是欢欢乐乐的样子,扑到他身上,大声地喊“师傅、师傅”,总是花言巧语先抛过来。瞧着人心情好了,才把祸事交代了,眼泪汪汪地认罪……掌门养的高阶药草,到了收成的时候总是保不住的,常常被刘皓喂了某只莫名其妙的妖宠。叶修每每赔到倾家荡产,又要再出门寻宝,他怎也不可能让刘皓一人留在兰渚,好叫他将芳洲上的大能得罪个遍么?掌门不是不罚刘皓的,罚他气喂养仙鹤,他把仙鹤喂到撑得飞不起来,芳洲上还没学会御器飞行的弟子被他调教得说一不二;罚他抄写芳洲典籍,他以夜里不能视物为由,借给火属法器一阵大风,烧了半个藏书阁;罚他洒扫,他最会的就是这些小法术,半天时间整个芳洲都已纤尘不染……


埋骨之地没有风,没有光,雪不顾一切的姿态像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梦。

痴儿的眼里只有他。

叶修忽然间明白过来,天道送还刘皓的残魂并不是安抚和可怜,只不过惩罚。若见不到他,还会如此想念吗?

可惜痴儿连空间袋的威压都承受不起。而刘皓总是天不怕地不怕,浑然一副讨债人的嘴脸。

刘皓向来没个消停,潜心修炼的时候屈指可数,都是被他罚去青浦思过的时候,因急着外面大千世界才奋发图强些。

第一次罚他,是因为刘皓冲撞了涓霄韩文清的座骑。白鸟性平,如非刘皓贪玩,未必会惹得这牲畜暴走,致使涓霄数名低阶弟子重伤。芳洲赔了丹药,却欠下一个说法,按照涓霄的规矩有过必罚,不打得刘皓皮开肉绽都难解芳洲掌门的心头恨……叶修只得先出手教训刘皓,一掌下去,刘皓又退回了筑基修为,当时便人事不知。叶修也是强忍着心疼,礼数做尽,才带着徒弟离开。自那以后他再没带刘皓去过翠敛天别家门派,而刘皓却是修养了三五年才将将够上开光之境。

刘皓对叶修的责罚没半点质疑,但依旧不听话。叶修的法宝从来都可着刘皓用,可依然不见效用。他还趁着受了伤,趁叶修心里对他有“愧”,又像小时候那样闹他,要他抱抱才肯睡觉。叶修碍着刘皓那时也有五百来岁了,偏不答应。谁想他竟哭了起来!起初只是三两声干嚎,喊着“师傅不疼我”这样撒娇的话,到后来见叶修心硬,就真得哭了,眼泪成河一样的流,叶修都给他抱抱了也一直哭。一直哭到睡着。第二天醒来就是满脸控诉,说着“竟然让我哭那么久才心软你还是不是我师傅”这样大不敬的话。要不是他气息虚弱,叶修早不想管他了。

当时怀中少年温热的身体,在此刻于时空里搁浅的埋骨之地,依旧鲜活。

梦中可爱,愿不复醒。




传说中流放之地如炼狱,无人可活。事实上埋骨之地只有苦寒,所谓“无人可活”,大抵指的是没人耐得住寂寞。

修炼一事,关键耐得住寂寞。这句话是他刚收刘皓为徒的时候交代他的。小孩子是坐不住的,叶修也不愿为难他,只教他拳脚功夫、诗词文章之类。

那时的刘皓学文聪明,学武鲁钝,招式记得不牢靠,身体素质也差,比他后入门的芳洲弟子三拳两脚就能将他放倒。刘皓对这种事不怎么计较,从没见他因此而勤加修炼,反倒是一味撒娇。 

叶修想起那时纵容,不免长叹一息,当年的自己,为何要收个徒弟?为何偏偏选中了他?

为何又将他夺走?

为何!

他周身气势一荡,大雪也停了一停。痴儿傻愣愣地栽了个跟头。

叶修仍是忍不了这心疼。

想他八千年间遍尝人间苦,唯有“后悔”狠。




痴儿不知痛,栽了跟头都新奇,故意往地上摔。叶修将痴儿搀起,背着走。

倒是跟刘皓一个重量。

小时候也曾见过道侣相偕相知,因悠长的命运里多是寻找慰藉的胆小鬼,有人相伴的确是一件乐事。有刘皓在兰渚的日子,过得比自己那两千多年快得多了。养个徒弟很累的,教他念书,教他武功,管他吃睡,管他玩乐,一辈子都成牵绊。

回忆已然字字诛心。

叶修想他可能也熬不过这场大雪,最终成为翠敛天妇孺皆知的一个传说。可能一直坚持到路的尽头,然后……也不过是传说罢了。他再找不到一个像刘皓的人,将他的心摔得到处都是坑。

那心也曾坚如磐石。终究是信了天定。







不知时间,疲惫感都已被放大。

痴儿在叶修背上仰着头看天上的雪,叶修的法术结界让雪花跟他们隔着一层。痴儿突然挣扎起来,叶修诧异,急忙将他放下,只见痴儿朝着天空伸出双手。叶修抬头看去,天空中的雪花正在变成花,五颜六色的,真正的花。他们从花苞开始,在降落的过程中缓缓绽放。

这是天道的变化。

痴儿的手里是一朵粉白的牡丹,叶修也伸出手去,接住了一朵大红色的,正待细看,手中牡丹却起了变化,幻化出了一张脸,随即是身体…… 那人睁开眼睛,唤他“叶修”。

叶修的手正挨着那人的脸颊。

“你听我说。”

叶修猛得将他搂进怀里,面上奔流的泪水里裹挟着心里无数悲伤。痴儿奔过来将他二人抱住。  

“你听我说,一会儿我会将你包裹起来,你不要生气,我会给你个解释。”

刘皓的声音还在耳畔,人却已经不见,叶修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花苞之中。痴儿扑到近身的花瓣上,状似贪恋。叶修试着摸摸自己面前的花瓣,触手微凉,“刘皓?”

刘皓并没有答他。片刻后突然一阵剧烈颠簸,叶修发觉自己身上多了一层金光。他才明白,刘皓挡了他的雷劫。

“你疯了吗!?快放我出去!刘皓!刘皓!你这是要干什么?!”叶修拍打着刘皓包裹住的花瓣,他以为自己能闯出去,可根本不敢用力。痴儿学他拍打的动作,叶修将他拦住,怕他不懂收力。

痴儿反身抱住叶修,在他耳畔说:“叶修,你信我……呃嗯……信我。”

一阵颠簸中叶修身上又多了一层金光,看着“痴儿”,他嘴里呕出大口鲜血,染红大片衣襟,痛得满眼水波,“可还记得你给我那些的法宝?你……”话未完,又是一阵颠簸,一层金光,一口鲜血。刘皓忽然软倒,叶修从容接住。花苞化作一道光飞入刘皓心间,天地间一片绿意盎然,他周身散落着不计其数的天才地宝。

修真者能做到的最大的极限就是摧毁,唯有飞升之后方能变化多端。

刘皓是什么人?

此刻又是何处?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解释,一众彩衣人朝他飞奔过来,大哭着跪下。

叶修听他们说,刘皓原是盘古心尖上长出的一株牡丹,与天地共存,下凡修真是他给自己做的劫。他本该早在一千年就死掉回归天位,但却一次次被叶修保下,如此耽搁了数千年。最后渡劫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

“他一直都知道?”

“小仙不知。”

“他何时能醒来?”

“……小仙不知道。”

“渡劫后的最后一劫才是飞升?为何要替我挡下!”

“小仙……这天上仙家修的都是功德,能飞升的修真者只有仙友一人而已。”

“既是牡丹,怎名刘皓?”

“这这这……不是仙友你取得名字吗?我们都称他作’大仙’!“


叶修抱起刘皓走远,咬着牙哭了很久,当他不会怕啊?看你醒来我怎……

“你还想怎么罚我?师傅?”



他一辈子只罚过他三次,第一次是为涓宏,第二次是为星野,罚了他禁闭。青浦是芳洲弟子集训的小洞天,是每个弟子启蒙的地方,就连叶修都在那里呆过好些年。整个芳洲只有他刘皓一人是在一千两百七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踏入青浦,那时他是开光后期的修为,在青浦不到三天便升至融合初期。叶修知道后高兴坏了,心忖青浦是个好地方,徒弟终于知道好好修炼了。

他这样欣慰地告诉了掌门。掌门以此奉为佳谈告诫新入门的弟子。新弟子茶余饭后的谈资从不绕开刘皓。

刘皓知道叶修以修炼为目的将他发配到青浦之后,暗地里咬牙根,面上却找了个断崖,每天去跪上两三时辰。

新弟子们才知道他是犯了错的,口耳相传,以他为戒。掌门得知刘皓不仅循规蹈矩而且知错就改,特意去叶修面前夸了一夸。叶修恨不得将自己灌个酩酊大醉,睡他三五百年,跪死那个顽徒!可终究没舍得,只过了三天,便亲自去接人。

刘皓这三天好歹跪了七八个时辰,使苦肉计故意不上药,还专跪那小石头粒儿,膝盖肿得他自己都没眼看。见着叶修便小声叫“师傅”,哀哀地认了错。

叶修心里憋着火,偏在这跟前儿教训他,说他顽劣不上进,心中有红尘。

刘皓红着脸,偷眼看叶修身后那些笑话他的后辈,心里对这师傅又怨上三分。他本身体质就不是容易修真之人,又心性未磨,如何能像他们那样悟一个缘便提升?他眼里,修炼就是修机缘,此刻彼时,一切皆由天定。这样想着便钻了牛角尖,一时间头昏脑胀,连人都看不清了。等他醒来,已经回到兰渚了。



罚他也是不得已。星野亦是翠敛天上的大门派,掌门王杰希虽然不似韩文清那样强横,但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刘皓偷了人家弟子的法器,还立契认主,简直欺人太甚。他也就是仗着叶修给他撑腰。王杰希的确不生气,偏偏给足了叶修面子,反倒叫叶修心里过意不去,当场严惩刘皓,叫他到青浦思过。

刘皓醒来方知自己险些走火入魔,连累叶修为他耗费心神。

他忽然开始心疼自己的师傅。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膝盖上是些草药泥,身边摆着几个治愈法器。

他自己为叶修做个什么呢?

从被他抱起的那一刻,数到身为翠敛天第一人叶修的关门弟子的现在,他没有为师傅做过一件事。不仅如此,还每每给他添乱,闯祸,不遵教诲,不知悔改。

以前从不知道那些法诀到底是何用处,眼下该是好好捡拾起来,让师傅以他为傲。如此便不算浪费。

杂灵根的修炼难在融汇贯通,叶修早早提点过他,要他专精一道,勿要分神。刘皓不听,他心里打着用“杂灵根修炼难”着借口来反驳众口铄金,说他不勤恳。如今看来当时的自作聪明,却是断自己后路的愚蠢。然五行相克亦是相生,精通一道便是五行皆通。刘皓暗下决心,此后努力的方向就是要师傅宽心,坚决坚决再坚决地少闯祸。

(˶‾᷄⁻̫ ̄᷅˵)师傅开心最重要,我开不开心……(T ^ T)不重要。


这百千年来恍如一梦啊。

尤其是刘皓的表现实在太乖巧了,跟从前简直判若两人。每天早晚都找他问安不说,中午还给自己送小点心……这宝贝徒弟莫不是被什么恶鬼夺了舍?!还知道老实修炼了!要新功法!我天!竟然还要他指点一二这么认真!

叶修一点都不习惯,他习惯的徒弟事早上从来不起床,每天都是被“寻仇”的人找上门躲到他这里来才问个好。然后就跑个没影,但他知道,刘皓会先到兰渚后山烤个什么东西过过瘾。之后再去什么地方浪,他就不知道了,他要第二天有人找刘皓寻仇的时候才知道。

他宝贝徒弟变了个人样的事,令整个芳洲都目瞪口呆。掌门上门问刘皓要之前被他糟践的高阶药草,刘皓撇嘴撇了一下午,晚上默默飞过去帮药童栽种,把那药童们吓够呛,大半夜里将众弟子全都唤醒了来,一同见证了刘皓的“大变化”。第二天,曾经被刘皓欺负过又被叶修欺压过的人全都找上兰渚了。

叶修无奈封山,将众人隔绝在外。被刘皓委屈巴巴的眼神看得发毛。

刘皓觉得还是潜心修炼得了。

叶修觉得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这“静”也只是持续了半年。

漓涯的剑修黄少天来到芳洲找叶修论道。刘皓没见过他,问过叶修,说他本是个冷情剑客,被漓涯掌门救了一命,误打误撞成了个剑修,一辈子最大的抱负就是想养个剑灵出来,为此每天对着剑自说自话一百遍。刘皓挺服这傻瓜。谁知第二天他去兰渚山门取点心时便碰见了黄少天。

黄少天对着剑说叶修被傻徒弟糊住了眼睛,竟然这么久都没进境,真真自暴自弃。

刘皓一听就来气,谁谁谁谁是傻徒弟!他不是想养剑灵吗?把剑折断看它哭不哭?

黄少天好歹比他大一千岁,岂是他能斗得过的?刘皓受了他一剑,被他逮到叶修面前论理。刘皓汪着眼睛,咬着牙一句话不说。

黄少天便说他偷袭。刘皓怒瞪过去,“你的嘴真是缺个把门儿的!你也给我师傅说说你讲了他什么!你敢吗!”

黄少天还没做声,他的剑便颤动起来,化作一男童,白白净净,“叶先生,好久不见。”

刘皓被这剑灵迷住了眼,忽然就想抱抱他。随即被自己吓了一跳。

叶修见到这剑灵,不由一笑,“这才几年,你长得不错。”

“少天心直口快,惋惜先生修为滞后罢了,并无恶意。小先生见谅了。”他后一句对着刘皓说,然后又转回去,“但你座下弟子背后伤人,却是事实;他技不如人,也是事实;扯平如何?”

叶修无奈地挥挥手,把他俩赶出去了。

他对刘皓说:“你何时能睁眼瞧瞧这吃人的世界?你就知道插科打诨,成日里净给我丢脸!你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努力的?周泽楷跟你一样大现在已经能撑起阆畔!我真后悔收了你这么废物当徒弟……”他知道话说重了,但实在是失望,“唉,你好自为之。”

他没罚他。

但叶修知道,对于刚刚勤恳起来想要自己欣慰的少年来说,这失望无疑是最受不了的惩罚。

叶修盼他能懂。

可他忘了,以刘皓的浅修为,生受漓涯黄少天一道剑伤要多久才能愈合。





那段时光,是刘皓过得最苦的日子。

翠敛天上有很多很多传说,活成传说已经成为每个人的追求。

刘皓也想活成传说,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所以对传说一直抱着平常心。

那时他才明白,传说就是一掌削你百年修为,一剑刺你痛不欲生。

叶修给的天才地宝对他没甚用处,疗伤用的高阶丹药当糖葫芦吃也没能止痛,刘皓趴在法器上勉强飞到青浦,好歹见了个人影,帮忙擦擦伤口也可。兰渚孤高,只有叶修与刘皓二人,叶修生气了,刘皓怄气了,只能求别人照顾了。

那伤口一直不能愈合,动一动就要流血,刘皓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才勉强走两步。期间没去找过叶修,叶修也没有过来找他。

又过了半年,刘皓厉害了些,他时时将伤口冻住,免得走不远就是半身血。只是寒气侵体,总是发烧。

原来黄少天那么厉害。




开始几天,叶修还想想宝贝徒弟。但是他太淘气,索性晾一晾他,让他长长记性。徒弟又不是宝贝,磕一下碰一下没大碍。后来几天,叶修闭关修炼,决定一年就出关看徒弟。

出关后,在兰渚上根本找不着人,他琢磨着问问芳洲弟子,有哪个见过他徒弟。

掌门说他那徒弟在青浦呆了一年了,叶修都不敢置信。结果找到刘皓的时候,孩子高烧了两天了,腹背上伤口还冻着冰,他身处冰火两重天当中如何能痊愈?

黄少天的剑已经养出了剑灵,受他一剑折寿十年!这喻文州怎能下此狠手?他当即传音质问黄少天,叫他剑灵出来对质。

喻文州柔声细语道:“我以为叶先生当时还不将徒弟救治了?”

叶修哑声恨道:“你耍滑也看看场合!若我宝贝徒弟有丝毫闪失……叶修定上漓涯讨个理吃!”

放话吓唬人罢了,有他在,刘皓怎会有闪失?此番都是他疏忽大意。骄傲一生了,并不差徒弟给的那点欣慰,反倒是他的强求,令刘皓失了本心。

命运若有轮回,定是我知错不改。




往事在岁月里沉浮。

刘皓小时候调皮,磕磕碰碰是家常便饭,却每次都要哭,非要他用法术止疼。

他不怕痛,叶修知道,他只是想有人心疼。

但是那次剑伤,始终是伤透了宝贝徒弟的心了。他醒来见叶修施法治疗,挣扎着躲开去,“师傅信了那剑灵,那……我就是错了!我错了就要受罚!”

“……”叶修一时无话可说,看刘皓捂着伤口冒冷汗。“你快过来躺下!听不听话?”

刘皓说:“我既然背后伤人,生受他一剑又如何?……师傅也太小题大做了!痛我可忍,怨我也忍!”

“话都讲不利索了!还逞能呢!马上过来躺下!”叶修皱着眉想去捉他,又知他吃软不吃硬,便柔声道:“宝贝徒弟快下来,还叫师傅心疼吗?师傅错了,师傅给赔不是!”

刘皓一听这话就是鼻头一酸,委屈巴巴扑到叶修怀里去了,“师傅是混蛋!“

“……”

后来刘皓伤好了,一直记恨喻文州和黄少天,并且更恨叶修。他倒是潜心修炼了,每天就琢磨着把黄少天胖揍一顿,把喻文州困在剑上不让他出来,叶修就先放一放……他是不敢面对师傅,自请在青浦悟道,立誓除非升至渡劫境界否则不踏出芳洲一步。

叶修还不知道他吗?既然觉得尴尬,那就听宝贝徒弟的,不见就不见。他让掌门多照顾刘皓,自己则是寻个夜晚偷偷去看刘皓,看到他对着月光发愣,彷佛遇见了永久无法解答的疑问。



那之后的四千多年里,刘皓对叶修也就表面上尊敬,生辰中的寿礼一成不变,总是敷衍一颗固元丹。反倒是叶修经常以送这送那的借口到青浦来看刘皓。少年一日比一日英俊,沉稳,却一日比一日冷漠。这冷漠不是冷冰冰,而是带着个笑模样拒人千里之外。他想心疼刘皓,可是他已经不会受伤了。

他看刘皓看着看着便越来越心疼。

对着他的背影看了很多遍,依旧没够。

不见他时,脑海里也都是想念。

我是不是喜欢上宝贝徒弟了?叶修就这样认真了。但是他犹豫了很久,关于是否向刘皓表明心迹。他想着,干脆不告诉他。于是心情便开朗不少。那个时候刘皓已经是大乘后期的关键时刻。 

他还等着少年。

仍等着少年。

怕是再来八千年,也愿等。

劫云来到的时候,他瞬间飞至青浦,却只看见刘皓满脸惊愕,而后魂飞魄散。

他回忆至此,忍不住后怕,抱紧了刘皓,心中沉痛又不免庆幸。

刘皓想的也是叶修罚他的事,但他想的却是因。是时候报个仇了。



凡间气运都在刘皓心中,知道黄少天对喻文州有情,他还挺愁。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自己当初想要抱抱喻文州了,剑灵也是受天地精华孕育而生,与他相亲,理所当然。于是便给黄少天也做了个劫,要他失剑。

剑自然在刘皓手中。叶修被他这一出弄得下不来台,也不知道宝贝徒弟是不是故意做给他看。当初喻文州趁他失望伤神之际撇开责任,怎会料至今时今日被人“拿捏”在手上?

四千来年他还是个男童,长高了一点点,仍是个粉嫩团子。喻文州看了看叶修,又看了看刘皓,心中忐忑,但面上冷静自持,“大仙,昔日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刘皓捂他嘴巴,“你和师傅一样,以为我记仇不是?”

叶修尴尬摊手。

喻文州稍安,故作疑惑。

“你和他已是命中注定。”他点点粉团子的小鼻子,“不要怕我,我其实没什么厉害本事,能知天地运数,却不可改命。黄少天一生顺遂,唯你是他的劫数,空等了你万万年却不得相守。四千多年,在你身上像是过了几个月。你不愁吗?”

喻文州看着他若有所思,不敢信他,却只能信他。“大仙为何出手帮我?”

“闲得。”

“……”

叶修也琢磨半天,这行事风格不似他宝贝徒弟,等刘皓照顾喻文州睡下,他就问他,“你真要帮他们?你可看的见自己的命运?”

“我没有命运。”怕喻文州睡不安稳,特意取了黄少天几根头发,变做小人偶陪他。“我要他历劫,是给他苦吃,是要那剑灵煎熬。就像你在埋骨之地的质问和接受,你问天,天要你明白什么是命。我也要喻文州明白,这是他的命。”

“……你都知道了。”

“什么我都知道。”

“那么我的命,你也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

这哪里不似他的宝贝徒弟?




一生所为几多,错对难辨,终是叫他记在心里。

叶修对刘皓说了,刘皓笑笑,对他说:“凡间的誓言会变成星星,誓言打破便是一场陨落。仙家爱恨由己,却无约束。我帮喻文州也是想看看仙家誓言。”

叶修反驳他:“他们如何映照我们?”

刘皓哽住,面颊绯红,“总之,你且稍安勿躁。”

叶修偏不依,搂住刘皓便吻,结果触感芬芳,掌中只余一牡丹。

刘皓却在对面朝他吐舌头,“你下流!”

他那样子彷佛千年之前的纯真,让叶修险些担不住这悲喜交加。

人生中的失而复得是一场上天赐教,每一种因果都可被视若珍宝。



喻文州的到来让众仙家都觉得有趣,剑灵还没有实体,每天靠刘皓的仙术维持着样貌,日常就是被仙友们抱来抱去。起先他不敢放肆,又一次刘皓找他不见,发了场大怒,那之后这些仙人都过来他的居所玩,再不把他抱走了。叶修有时单独过来,只看着他摆弄小人偶。

喻文州很聪明,他从这些仙友的嘴里知道,叶修飞升的天雷是刘皓帮他挡过的。可是刘皓为什么这么做?喻文州想了半天,决定去刘皓那儿套话。

刘皓头一次见他主动过来,一把将他抱怀里,“仙果就是香,瞧你满身芬芳四溢,多叫人不舍?”

“大仙,我想……我可不可以见一见少天?”

刘皓倒不疑有他,却直接拒绝,“不可以。”

喻文州一时尴尬,心情有些低沉,头正好埋在刘皓肩窝,“我感觉很久没有见过他,他还好吗?”

刘皓心软了不止一寸,“说他过得好,你便安心么?他过得好岂不是不想你?他过得不好你心不心疼?”

“还要多久?”

“我下凡历劫用了六千多年,在天上也就一场梦的功夫。”

喻文州撑起身来看他,“我都要怀疑大仙了。”

刘皓扶他坐在膝盖上,“你这小剑灵又来找我耍滑头吧?”

“我还怎么敢呢?”

刘皓给他摸摸头,小剑灵不太习惯,好在没躲开他。“你不要怕,黄少天过得不好,没了本命剑的剑修命数会减一半,至于你何时能见到他,要看他何时能看透。“

喻文州听后松了口气,跟他想象的差不多。”大仙为何成了大仙?叶先生是何时飞升的?”

“唉,我本就是着天上第一,等了不知多久才有了第二、三、四……,叶修是在我渡劫失败后飞升的,他那时被流放到埋骨之地,心境变化很大。”

喻文州一下抓紧了刘皓的胳膊,“大仙,是不是?是不是少天渡劫会失败?然后我就见到他?我不要这样!求大仙……”

“喂喂喂,不要想太多啊!”刘皓又摸他的头发,“我说的’看透’是飞升,看透天道才会有进境。”

“所以?”

刘皓站起来,给喻文州揣在胳膊上,“所以他会飞升成仙。不担心了吧?”

没成想喻文州更紧张了,眼眶鼻子都红了,“他们说,叶先生飞升成功是因为大仙帮他挡下天雷,少天没有人挡天雷怎么办?”

“你是……拐弯抹角儿让我帮他?”刘皓摇摇头,“我帮师傅,是为了自己,并非为了师傅。我如此说,你可明白?”

喻文州想了想,郑重点头。“大仙也是为了见一见师傅吗?”

“你这家伙,今天到底是开窍还是不开窍?”

“嘻嘻,我想少天嘛。”

刘皓刮他鼻子,“快别跟我撒娇,不吃你这套!”

“所以你为什么要挡那几道天雷!?”是叶修,他突然出现在刘皓面前。刘皓下意识看向喻文州,见他也吓得不轻,便叫他先回去。

喻文州的确吓得不轻,但他怕的是他“套话”被发现啊!不明觉厉!




叶修想他毕生所求,一开始求的是飞升,后来求的是刘皓。不求飞升的时候,偏偏遇上了。难道不求刘皓了,也能得他真爱吗?叶修不敢做这种假设,他已经失去过一次,一次便如死去活来。

“你是故意的?”

刘皓没说话,脸上微笑。

叶修冷笑,“仙友说起我是唯一一个修真飞升的仙人,我就该想到上苍怜悯!怎么会随随便便劈死我这悟道的第一人!?”

“你生性顽劣,屡教不改,你可有想过!可有?你捱得过去吗?那你没捱过去那道呢?”

刘皓这下笑不出来了,叶修提起这件事,他心有愧疚。“他们嫌我历劫太久,借着这道雷将我召回……并不是真正的魂飞魄散。这六千几年,你把我护得严实,否则我早该回头。”

叶修不知道说什么,皱着眉隐忍不发。

“因天道知我替你挡雷劫,所以劫云生猛。否则我怎会将元神祭出?你可还记得你给我的天才地宝?”

叶修瞪他一眼,“你也不用解释,我听不进去。”

“我天生杂灵根,五行皆能修,你就不觉得奇怪??”他走近叶修,张开手将他抱住,“我挡你的劫就是想让你知道,魂飞魄散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叶修脸上一片空白,“你想让我释怀?”

刘皓在他耳旁点头,“不止如此,我还想撒娇的时候有人心疼。”

叶修险些掉眼泪。

刘皓脸上泛起红光,“你飞升前,我看过你的命数。”

“你怎么交代?”

“所求皆偿。”




喻文州是听完才回去的。

他想知道大仙所说的看透是什么。

回来后的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想。

想不出来,他又求刘皓他见一见黄少天,刘皓没答应。

喻文州问他为什么,刘皓什么都没说。叶修也什么都没说。

喻文州有些心灰意冷,但他只是一把剑,没了主人的力量,他连个子都不长了。他只是一把剑啊!这难道是命吗?说什么苦苦等了我万万年,再等个万万年我也只是一把剑啊!我为什么只能是一把剑!我也想成仙做人!我要做人!我要见黄少天!我要跟他在一起!

他感觉什么东西从身上浮了起来,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魂体!一阵风就把它拂散……喻文州大惊,“不要!”

“不想做剑灵,为什么喊不要?”

喻文州闻声回头,身后是刘皓。“我……”

刘皓抱了抱他,说:“我将你偷来之后,黄少天就不会说话了。现在你有了实体,去助他飞升吧!不过,你可不要挡他的雷劫,免得真正灰飞烟灭。”

喻文州已然欲泣,推开刘皓化身为剑向下界飞去。

刘皓又回头冲叶修发飙,“让你停下,你就停,又不是躲你!至于吗!我再晚来他别走火入魔!”

“来,回来接着睡。”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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